兰州大学脑瘫旁听生数学世界里的追光者中

大约12年时间,母亲刘小凤在家教了谢炎廷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的全部课程。新京报记者王瑞锋摄

有些人生来就与众不同。

谢炎廷身上的不同是显而易见的:他的双臂总是不由自主地弯曲,几根手指无法控制地捏在一起,走路只能踮着脚尖一上一下,十分努力才能说出一段完整的话,嘴角习惯性上扬,使他看起来一直保持着微笑,用母亲刘小凤的话形容,是“一只笑得开了口的柿子。”

他是一名脑瘫患者,打小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,不能正常走路、说话、写字,不能跟普通人一样去学校上学,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的课程,只能在家人的帮助下自学。

高中课程自学完后,谢炎廷对数学产生了浓厚兴趣。年,渴盼读大学的他试着走进兰州大学的校园,在数学与统计学院的课堂上旁听数学,一听就是8年。

家人和老师成了他的拐杖和扶梯,在他们的帮助下,谢炎廷顺利完成了本科、硕士论文答辩,并在国际学术期刊发表了两篇学术论文。

如今,谢炎廷27岁了,正在兰州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旁听博士课程,他成为一个励志传奇,因自强不息而变得独树一帜。

9月17日,兰州大学建校周年校庆典礼上,兰大校长严纯华授予谢炎廷“荣誉研究生”称号,称赞他“用精神和毅力感染着师生、用坚持和奋斗奉献着学校、用执着和笑容感动着社会。”

年9月17日,兰州大学建校周年校庆典礼上,校长严纯华授予谢炎廷“荣誉研究生”称号,并为他佩戴校徽。图片来自兰州大学新闻网

“爱就那么多,我不想分出去”

谢炎廷的家紧挨着兰州大学城关校区,这是为了方便旁听,母亲刘小凤卖掉了以前的旧房,专门在学校旁边买的小房子。

从家到学校,不到一公里的路程,别人走十几分钟,谢炎廷得提前50分钟出门。全英文的数学教材厚近千页,刘小凤怕太沉,拆成薄薄的两本,装进手提包,谢炎廷拎着就出门,踮着脚尖歪歪扭扭地走,这条路一走就是8年。

异样起初并无征兆。年9月,一个5斤多重的婴儿呱呱坠地,比预产期提前了1个多月,医生告诉母亲刘小凤,婴儿一切正常。

但在出生11个月之后,医院,医生诊断,孩子患有脑瘫,让刘小凤有个心理准备。

刚查出儿子脑瘫时,有一段时间,刘小凤变得神经衰弱,吃不下饭,体重一下子降了快30斤,“不需要别人安慰,我自己调整,生活还得过,还得好好过。”她说。

按照当时的政策,只要孩子过了三周岁,她就可以再生一胎,但刘小凤放弃了,“一旦生了二胎,一家人肯定会偏爱正常的那个,他就会成为包袱,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,这对他太不公平。爱就那么多,我不想分出去。”

一家人支持刘小凤的决定,把爱和耐心留给了这个小孩。差不多六岁时,谢炎廷还学不会走路,要搀着大人的胳膊才能勉强挪步。刘小凤狠狠心,把他带到学校土操场,让他自己练习走,“他自己不走,我转身就走。”

磕磕绊绊的童年里,刘小凤试图让孩子明白,跟人正常交往,不要自卑。偶有投来异样的目光,刘小凤并不在意,“有人看到孩子吓得躲开,我就跟别人说,你可真得躲着点,他走路不利索,万一倒了砸到你。”

9月24日晚,谢炎廷在卧室里用电脑写论文。新京报记者王瑞锋摄

唯独担心的是上学,谢炎廷说话不利索,手握不住笔,学校很难接收这样的学生。只剩下一条路,在家教孩子自学。刘小凤上过中专、大专,又在中国传媒大学函授本科,爸爸是兰州大学医学院毕业,爷爷是上世纪50年代物理专业的大学生。

不是每个脑瘫孩子都能走进校园,刘小凤相信,爱是改变的原动力。

不必可怜,但能心生恻隐

课程表是从小区学生的手里抄的,课时一节课50分钟,课间休息10分钟,教科书是从教育书店买的,直接从小学二年级开始,语文、数学、英语、历史、地理……门门不落,连音乐书也买来,让孩子翻着玩。大约四年级的时候,年,刘小凤买来一台电脑,让儿子通过网校听课。

“学生放寒暑假,我们也放寒暑假,也给他布置寒暑假作业,他写的字我们不认识,但还是让他写作业。”刘小凤说。年,儿子自学到高中这一年,爱人因病去世,刘小凤再没心情教儿子,让他自学高中课程,有问题跟爷爷讨论。

一家人欣慰的是,谢炎廷的接受能力特别强,偏爱理科,数学一教就会,能列方程式解应用题。

年,经过大约12年的自学,谢炎廷磕磕绊绊完成了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的全部课程,正式“高中毕业”,但因为没考过试,谁也不知道他的学习成绩如何。别的孩子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高考,谢炎廷告诉母亲,他也想参加高考。

刘小凤十分为难,“他毕竟跟别人不一样,不能想着干嘛就干嘛。”谢炎廷写的字别人很难看懂,只能做选择题,用铅笔涂答题卡上的小方框也十分困难。

谢炎廷决定突击练习涂答题卡。他的右手绵软乏力,手腕和手臂近乎90度的夹角,只能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笔杆,再垫在中指上,在纸上涂出歪歪扭扭的形状,就这样练习了一周。

看到谢炎廷的坚持,刘小凤到招生办咨询,儿子最终以“社会青年”的身份参加了年兰州理科高考。

成绩喜忧参半。刘小凤说,所有科目的选择题总分是分,谢炎廷考了分,其中数学选择题是满分。但这个成绩,谢炎廷无法被任何一所大学录取。

刘小凤托朋友找到兰州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张和平院长,询问儿子可否旁听学习,不拿学位证和毕业证,“张院长很惜才,跟我们说,只要愿意学,随时欢迎。”

进校旁听,这是儿子第一次独立走出家门,刘小凤希望,遇见他的人没必要可怜他,但能心生恻隐,“恻隐之心,就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,不忍心转身离去。”

“给你和其他学生同等的爱,甚至更多”

在课堂上,谢炎廷遇到了那个对他不忍心转身离去的人——徐守军。

今年41岁的徐守军是兰州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的数学教授。他还记得,年9月初,他给大一新生上解析几何课,看到教室里坐着一个有点儿特殊的学生,不做笔记,只盯着黑板看。

“上数学课注意力必须十分集中,老师在黑板上板书,学生不停地记笔记,哪怕一走神,就听不懂了。”徐守军怀疑,光靠听,能不能听懂他的数学课。

谢炎廷记得,刚开始旁听时他非常紧张,加上占不上座位,只能坐在最后面,“反复看数学分析和高等代数,课程基本能听懂,但题不会做。”

慢慢接触徐守军才知道,这是一名身患脑瘫的旁听生,“对我来说,旁听只不过是多一把凳子,但对谢炎廷来说,他承受了残疾和旁听学习的双重压力,可能有点像以前农村看电影一样,别人在电影院里看,他只能趴窗户口看,但十分专注。”

徐守军和班上同学开始给予谢炎廷更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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